這樣的日子有持續了十天。

趙曦忽然放下手裏的巾帕，剪斷針線，將就繡架拆了，上面的畫還沒修完，鴛鴦只繡完了一只，另一只剛繡完半個翅膀。

卿雲撿起剪斷的線，問道：“娘娘，這線剪斷了，再想續起來，可就不好看了，終歸是有個疙瘩。”

趙曦一楞，線斷了再接起來都會有疙瘩，那人心呢？

斷了的人心，再蓄起來，會不會有疙瘩？

巾帕落地，纖瘦的身影遠去，“斷了就斷了，還接什麽呢！”

卿雲起身，望著她的背影，微微一嘆，話裏有話啊，倆人鬥了一個月了，這口氣還解不了嗎？

花園裏，涼亭邊，趙曦看著平靜無波的湖水，陷入了深思。

阿莫奉命前來，“娘娘找屬下？”

“我讓你查的事情查的怎樣了？有結果了嗎？”那日無辜被騙，險些喪命，這筆賬是時候清算了。

“已經查到了，箭矢和絹帛的出處，那家店在主街邊，並不起眼，所制絹帛跟平常家無異，唯一的不同之處就是，店主有些清高，頗有懷才不遇的感覺，所以會在每張絹帛的尾端做一個暗紋的徽記，若不是在陽光下，這個徽記根本看不出來。”他也是跟卿雲研究了好久，無意間發現的。

“可曾查到買絹帛的人？”做絹帛的還做箭矢，這家店主可真有意思。

“那家店因為店主態度不好，平時去的人很少，能有人進去買，店主就會特別留心，為了套出他的口風，屬下差點用美男計了。”

懷才不遇的人往往都憤世嫉俗，自視清高，並不會搭理別有用心之人，阿莫跟卿雲過去的時候，那個店主連正眼都不瞧他們，對付這種人威逼利誘是沒有用的，阿莫首先同情他的遭遇，又讚嘆他的手藝，好不容易打開他的心扉，博得他的好感，談了沒幾句，他忽然轉了話鋒，問他是不是想利用他？

阿莫驚的連連擺手，純粹是為了他的手藝而來，才讓他打消了疑慮，再不敢急功近利。

直到跟他喝了八天，陪聊了十二天後，那人才松口，說他知道他是為了什麽來，但能陪他這麽久，還讓他一抒胸臆，就為這個，他也答應他的請求，同意只回答一個問題。

阿莫舒了口氣，問這段時間有幾個買絹帛和箭矢的人，那店主給了他四個人的名字，便再也不回答任何問題了。

阿莫不敢輕舉妄動，過來請示趙曦。

趙曦接過名單，看著四個人的背景資料，扯了扯唇角，“他的意思是，算計本宮的是四個街頭混混？”

他以為就他聰明，別人都是傻子嗎？

“屬下打聽過，那四個人不是普通的街頭混混，曾分別是幾位大人的家奴，那幾位大人是皇上的……左膀右臂……”阿莫想到這四位大人表情有些怪怪的，都是朝中舉足輕重的人物，掌管著西梁的命脈，他們怎麽會出這樣的損招？

“趙大人，錢大人，孫大人，王大人麽？”趙曦冷哼一聲，“的確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呢，即便如此，那又怎樣，先將那四個混混抓住，本宮要問個清楚！”

四個混混哪有如此實力，那晚攻擊她的人分明就是訓練有素的高手，豈是幾個家奴混混可以比擬的？

至於這四位大人嗎？

她一個都不會放過！

敢用羽無心的性命算計她，找死！

那四個混混沒能抓到，同一天，全部暴斃身亡，一點線索都沒留下，趙曦他們將目光對準了那四位大人。

樹大招風，他們在西梁為官多年，葷腥沒少沾，趙曦輕而易舉的就拿到了他們的罪證，證據送往大理寺，他們很快被治罪，趙曦還特意跑了一趟過去問他們，對陷害她的事情竟全都矢口否認。

人之將死其言也善。

四個人全都不承認，趙曦的心裏升起濃濃的疑惑，事情似乎跟想象的不太一樣。

不管結果如何，事情總算告一段落，卿雲提示她，一下懲治了四位朝廷重臣，皇上那邊肯定會有很多的棘手的事情要處理，禦膳房做好了牛肉羹，問她要不要給皇上送過去，皇上好像好多天都沒有吃東西了。

“我親自送過去吧。”

一聽到皇上好幾天沒有吃東西了，趙曦的心就軟了下來，當初也是她在他的壽辰上開溜的，他生氣也情有可原，看在他為國操勞的份上，原諒他了！

卿雲打聽了小廝，得知皇上在禦書房，鳳攆直接在禦書房外落下，趙曦在卿雲的陪同下，踏進了禦書房的門。

一個月不曾來過了，這裏還是跟以前一樣，一點變化都沒有，穿過金絲楠木的圓柱檐廊，禦書房的大門近在咫尺，趙曦停住腳步，仰頭看向檐角的浮雕，有一瞬的恍惚，他們如此拼命，究竟是為了什麽？

門外幾個侍衛當值，見趙曦過來，行了禮，沒有阻攔，趙曦緩步向裏面走去，手扶在門框上，還沒敲門就聽到了穆九的聲音，“皇上，這次成功的將四位大人調離，皇後娘娘功不可沒，要不要……”

“不必了，人員的安排要抓緊，他們雖然拿下了，殘餘勢力還要一一剪除，動作要快，以防生變。”穆雲兮的聲音淡淡的，隔著一扇門都能感受到森涼的寒意，趙曦敲門的手頓住了，心底跟著滲出一線淒涼。

原來如此，她又一次被穆雲兮利用了，那四個人根本就是他用來引出四個官員的幌子，她才是那個餌。

為了掌握朝中局勢，他竟不惜以她為餌。

穆雲兮，這就是他的真面目嗎？

還是說，在他的心裏，最重要的只有江山？

“是，那娘娘那邊……”

“無需多嘴。”

“是！”

腳步聲響起，穆九往門口這邊來了，趙曦拉起卿雲躲到了一邊的柱子後面，直到穆九的背影遠去，她們才出來。

“娘娘……”卿雲有些擔憂的看著她，“我們還要不要進去？”

趙曦無力的擺擺手，“將牛肉羹倒了餵狗！”

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回到寢宮的，也不知道她坐在軟榻上坐了多久，直到天黑了，她才起身，雙腿發麻，差點摔倒，小月過來扶她，被她阻止了。

只有麻木，她才能忘記之前的事情。

卿雲推門進來，看到沒有動過的食物，無奈的嘆了口氣，將東西收走，準備換份熱的回來，行至門口的時候碰到了穆雲兮，“奴婢參見皇上……”

穆雲兮沒有看她，徑直往裏走，小月福了一禮，退了出去，屋子裏只餘他們兩個人。

趙曦沒有回頭，聲音平淡冷寂，“你來幹什麽？”

“朕聽穆九說，你的傷……還沒痊愈……”之前一直跟她賭氣，不願意過來，明明知道她受了傷，巴不得分分鐘守在她身邊，可一想到她任性妄為的時候，他硬逼著自己狠下心來不去管她。

穆九每日都回稟她的衣食起居，直到昨天穆九說她的傷還沒好的時候他坐不住了，想立刻沖過來，卻被各種事物煩擾走不開身，一忙完就趕過來了，她卻連個正臉都不肯他，想到這裏，穆雲兮的心像是被針紮了一樣，倏地疼了幾下。

“謝皇上關心，已無大礙。”冰冷的聲音帶著淡淡的疏離，趙曦一直面對著窗戶，背對著他，腳底傳來的麻木感還沒有消失，雙腿有些不聽使喚。

“我們非要這麽說話嗎？”穆雲兮走近幾步，扳過她的肩膀，強迫她面對他，“讓我看看傷口。”

趙曦冷冷的抽回手，“不必了。皇上日理萬機，妾身就不打擾了，卿雲送客。”

當面下逐客令，被驅逐的人還是皇上，這下徹底的激怒了他，重新抓住趙曦的手，“皇後！你到底想幹什麽？”

趙曦甩開他的手，“是我要問你想幹什麽？是不是所有人在你的眼裏都可以是棋子？”

“你胡說些什麽？”穆雲兮握緊她的肩膀，如墨的眸中卷起陣陣風暴，仿佛隨時都可以將她吞噬。

趙曦不懼的面對他，“我說錯了嗎？你為了整治朝綱不是將我推出去？讓我身陷囹圄任人宰割，差點命喪破廟，你敢說這些跟你沒有關系？表面上你不知道我在搜集證據，實際上都是你在放水縱容，所以才會讓我那麽快的收集到，我甚至懷疑那個出售絹帛和箭矢的店主也是你事先安排好的！”

“你這麽想朕？”心猛的一痛，穆雲兮劍眉緊蹙，眉心擰成了川字，“在你心裏，朕就是這麽冷血無情，不擇手段之人嗎？”

“不是嗎？”趙曦退後一步，“從一開始認識到現在，你一直步步為營，百般算計，雁門關的各種利用，甚至跟我的成婚，也是為了牽制北魏而做的權宜之計，這難道不是你的真面目？”

穆雲兮氣得轉身就走。

夫妻一場，當真沒有半點信任可言嗎？

趙曦拿起手邊的茶盞就扔了過去，沒打中，茶盞在他的腳邊落地，往前滾了好幾圈，穆雲兮連停頓都沒有停頓，直接離開了。

趙曦氣得眼淚嘩的一下子出來了，“混蛋！就不能說句安慰我的話嗎？穆雲兮，你個徹頭徹尾的大混蛋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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